第十五章 悠闲的小曲儿

 北海道的海滩边。


 深蓝色的潮水悠然涨落，淹没沙滩又缓缓退去，鹅毛大雪纷纷扬扬、持续飘落，整片天地银装素裹、凄美朦胧，海岸、树林和滩涂全都掩盖在了一层洁白的积雪中。


 包括盘膝坐在海滩边的那台机甲猎人。


 头顶和肩膀上都落满了一层雪花。


 头部控制舱里，傅青海盘膝而坐、闭目冥想，佐菲亚百无聊赖、四仰八叉地躺在旁边，扭头看着这个男人，心想这回真是长见识了——竟然有人在通感状态中也能冥想。


 冥想是白色疤痕军团的传统和特色。


 冥想也是绝地武士的一种修炼手段。


 作为白色疤痕中的绝地武士，傅青海随时随地都能进入冥想状态，他是冥想大师。


 整个头部控制舱里安静异常，只有佐菲亚偶尔无聊地在地板上翻滚时发出的声音。


 半个小时之前，PPDC派人送来了饮水和食物等补给，傅青海和佐菲亚时刻保持战备状态，就在头部控制舱里草草吃完了饭。


 佐菲亚吃了个八分饱，此刻已经脱下了作战服，穿着简单的黑色紧身衣，正毫无形象地仰躺在冰冷坚硬的金属地板上，一只手掀开衣服的下摆，拍了拍雪白的小肚皮。


 “‘白色疤痕’，怪兽正在移动！”


 蔡天童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

 佐菲亚一个激灵坐了起来。


 傅青海缓缓睁开眼睛，道：


 “位置？”


 “东海，舟山群岛，斻州湾！”


 “距离有点远……”


 傅青海眯眼思索着，问道：


 “肖飞的吊舱式助推器好了没有？”


 “博士，不久前基地内部爆发了一次袭击事件，肖工正在处理，具体情况我不……”


 蔡天童的话还没说完。


 一个声音插入进来道：


 “是我，可汗，五分钟前有一队轮回者貌似想要……呃，刺杀我？被我处理掉了，稍微耽误了点时间，吊舱式助推器马上就好。”


 傅青海皱起眉头：


 “什么情况，他们为什么能进入基地？”


 “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。”


 肖飞此刻就站在任务控制中心里，没有半点遭受过暗杀的样子，对着话筒说道：


 “和权将军还有一个什么莫拉莱斯博士有关，我已经把审问工作交给PPDC了。至于吊舱式助推器和镧元素地震弹，我直接把设计图纸发给邵氏工业，预计很快就能送达。”


 那几个刺杀肖飞的玩家，都已经被炸成了碎渣渣，连一块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，更别说审讯了，肖飞现在对整个事情依然是一头雾水，只能等待PPDC专业的审讯人员在权将军和那位“莫拉莱斯博士”身上寻找突破口了。


 既然如此，傅青海也不再追问，而是对蔡天童说道：


 “抓紧时间，派遣直升机群过来。”


 “收到，直升机群三分钟后抵达。”


 “佐菲亚，通感连接。”


 “明白。”


 佐菲亚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作战服，此刻已经在驾驶位置准备就绪了。


 …………


 怪兽在海里游动的速度，明显要比机甲猎人被直升机吊着飞行更快。


 “新的信号出现在雷达中！”


 蔡天童忽然大声喊道。


 什么意思？还有新的怪兽？


 傅青海连忙查看鸟卜仪，全息投影打在眼前的面罩上，发现确实有一个新的生命信号，体型修长，但是体积还不到普通怪兽的一半，和“毒妇”的信号重叠一起。


 十分钟后，他们终于抵达目视距离。


 发生了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。


 海水的颜色因血液的侵染而变深——不是怪兽的蓝色血液，而是属于地球脊椎动物的含有铁元素的红色血液。


 “毒妇”正在大口吞食一头鲸鱼。


 还好，还好不是新的怪兽出现。


 看着眼前的场景，佐菲亚心底里涌起一阵出离的恶心和反胃，然而因为距离太远，已经无法拯救那头可怜的鲸鱼了。


 等到“白色疤痕”终于抵达斻州湾的时候，怪兽“毒妇”不仅已经饱餐一顿，还将反怪兽墙拆成了一堆没用的建筑废料。


 同一时间，所有监控手段也都捕捉到了怪兽“迅龙”的身影，它并没有靠近浅海，而是远远吊在深海区域，来回游荡。


 “解锁！不能让它们突破奇迹线！”


 傅青海当即下令道。


 “奇迹线”是划出来保护城市的，按理说傅青海作为玩家，根本不用理会，但是根据不同击杀方式奖励的同化点数差异，傅青海很怀疑如果自己放任怪兽进入城市大搞破坏，那么阶段里程碑的评价一定很低。


 他还记得轮回世界的那句话：


 在轮回者做出推动本方阵营期待结局发展的举动并成功以后，将会获得同化点数。


 人类阵营期待的是什么结局？


 答案显而易见：不仅需要杀死怪兽，还得保护人类的生存环境和生命财产的安全。


 所以完全可以这么说：本地土著的“奇迹线”，就是轮回者们的“奇迹线”。


 “咔嗒、咔嗒、咔嗒……”


 吊索依次解开。


 机甲猎人轰然落入海面，摆出一个稳稳的落地pose，顺便溅起大片水花。


 远处，怪兽“毒妇”缓缓转过身来。


 现在正是傍晚时分，橘黄色的落日余晖，那个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立于远处，仿佛挡住了夕阳，在海面上投下一片面积巨大的阴影，将“白色疤痕”也笼罩其中。


 “我，的，天，啊……”


 佐菲亚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座黑山。


 “毒妇”体型巨大，是机甲猎人的两倍还多，长着一个双髻鲨般的头部，分叉脑袋的顶端，三角眼里冒着幽幽蓝光，三条粗壮巨大的尾巴在身后缓缓甩动，像是一只匍匐在地盯着老鼠，准备肆意玩弄猎物的猫。


 “白色疤痕”就是那只老鼠。


 “182.66米。”


 傅青海冷静地说道。


 鸟卜凡阵列给出了数据。


 不仅仅只是大，电影里“毒妇”承受了“尤里卡突袭者”携带的核弹自爆——是大当量核弹而非小型战术核弹，即便如此，“毒妇”仍仅只是受伤，而非当场死去，由此可见它的防御力和生命力都可谓是非常强悍。


 电影里面三只怪兽于深海中战斗，视线昏暗难以直观地感受到他们的大小，眼下“毒妇”已然浮出水面，那山岳当前般的伟岸身形，那魔神降临般的恐怖气势……


 此刻傅青海甚至有些理解了：为什么怪兽信徒要把它们称为“大天使”。


 这就是五级怪兽带来的压迫感吗？


 环太平洋系列唯一一只五级怪兽。


 “足钉！”


 “白色疤痕”先是后退一步，爆裂钢钉砰然刺入海底，毫不犹豫地举起双臂，臂铠弹开，亮出两根黑洞洞的粗大炮管。


 傅青海丝毫不敢托大。


 上来就使出了最强武器。


 “Jiu——”


 “轰——”


 撕心裂肺的尖啸和震天动地的爆炸一齐响起，机甲猎人牢牢锁紧的手臂关节，都因为地震炮的后坐力而发出吱呀的呻吟。


 “毒妇”在“白色疤痕”抬起双臂的一瞬间，就把脑袋缩回了身体中间那堆层层叠叠的甲片之中，绿色的激光柱准确地命中了怪兽身体，烧蚀穿了一个焦黑冒烟的空洞，“食尸鬼”地震弹则在“毒妇”的肩膀上炸开了一团骨肉糟烂的深深巨坑。


 蓝色血液汩汩地喷涌。


 但是怪兽显然还没死！


 它猛地探出脑袋，展开三条尾巴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疯狂挥舞，粗壮如柱的矫健四肢重重地踩踏在海面，产生了地震般的效果，溅起满天水花，向着“白色疤痕”扑来。


 “右臂，火山炮，冷却中。注意，辐射极琉矿告急，无法再次开火。”


 “左臂，地震炮，‘破城者’地震弹，一发，装填完毕，弹药剩余五枚。”


 青冥传来两声提示。


 “‘白色疤痕’，‘迅龙’正在向你靠近！”


 通讯频道里传来蔡天童焦急的呐喊。


 头部控制舱里，傅青海面色沉着冷静，左臂平举向外横移，同时右臂摸向腰后——机甲猎人跟随他的动作横向移动臂膀，右边臂铠上的火山炮自动收回，左臂上的地震炮对准了那片波涛起伏的海面。


 海里明显藏着一只庞然大物，正在快速向着这边游来。


 “轰——”


 炮弹发射的一瞬间，海里的“迅龙”竟然一个灵敏至极的侧向翻滚，避开了地震炮的直射，混浊的海水中猛然亮起一片炽黄光芒，紧接着海面便高高鼓起，“啪”地炸开。


 虽然没有直接命中，但是“破城者”地震弹爆炸产生的剧烈冲击，依然将“迅龙”震得七晕八素，起伏不定的浪涛里忽地晕染起了大团大团的蓝色血污，“迅龙”生死不知。


 正面，“毒妇”已经一头撞来。


 “喝啊！”


 傅青海和佐菲亚心意相通，齐声发出呐喊，“白色疤痕”右臂握着方正狰狞还带倒勾的灭杀巨型链锯剑，挥剑横扫。


 “咚！”


 “白色疤痕”被“毒妇”顶了一个趔趄，踉跄后退两步，差点站立不稳，爆裂钢钉在海床里拔出，掀起大片混浊污泥。


 而“毒妇”的脸上也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，蓝色血液流了满脸，粘稠晶莹的浅蓝骨髓从面骨的裂缝里慢慢渗出。


 “如果这是一柄纯粹精金打造的链锯剑，它的脑袋现在已经断掉了。”


 傅青海在心里暗暗想着。


 “先应付完眼前的事情再说吧！”


 佐菲亚的心声与他同步。


 “左臂，地震炮，‘破城者’地震弹，一发，装填完毕，弹药剩余四枚。”


 青冥冷静地提示道。


 “毒妇”两条前肢一弯，一个矮身伏地，庞大的身躯以不相符的灵活扭动，三条巨尾狠狠甩来向着“白色疤痕”甩来。


 刚刚抬起的左臂被“啪”地打飞，地震炮口扬起，本来准备击发的佐菲亚，被傅青海硬生生地压下心里的这股冲动。


 “瞄准了再打！”


 傅青海沉声道。


 “白色疤痕”左手牢牢握住了“毒妇”的一条尾巴，右手的链锯剑震颤嗡鸣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刀锋，狠狠向前捅出。


 “嗞嗞……嘶啦！”


 锯齿快速切穿硬皮和肌肉，齿锋深深嵌入“毒妇”尾骨的关节间隙……


 “咔嚓”一声，尾巴呛然断裂。


 “吼——”


 “毒妇”嘶吼一声，手臂一掌扇在“白色疤痕”头部，另一只手的利爪抠入机甲猎人的肩膀缝隙，爪趾骤然发力，电弧和火花爆起。


 傅青海和佐菲亚一齐收到了机甲猎人传来的剧烈疼痛反馈，电信号刺得佐菲亚咬牙切齿冷汗直冒，重达数吨的金属关节由于受到怪兽的重击而发出刺耳难听的摩擦声。


 她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被烧焦了。


 和她感同身受的傅青海却依旧冷静。


 仿佛这些刺骨的疼痛并不存在。


 佐菲亚贝齿咬破舌尖，强制自己调转注意力，迅速控制“白色疤痕”双肩伸出两门双联转换光束加农炮，骤然激射而出的四道光柱，直直地打在了怪兽坚韧嶙峋的黑色硬皮上，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小型爆炸。


 驾驶员组齐心发力，拧腰转身挣脱了怪兽的弯钩利爪，同时左臂握拳收拢，悍然发动“火箭肘+特斯拉拳”的组合技——


 一记庐山升龙霸式的上勾拳，揍向“毒妇”下巴，怪兽的上下颌“咔吧”一声被迫咬合，霹雳电弧顺着怪兽脑袋蔓延。


 让它登时头昏脑胀，颅内带电。


 右臂挥剑格开一条尾巴，左臂从上勾拳的姿态中收回，同时地震炮管再次伸出，炮口正正地抵在了“毒妇”巨大的下巴上。


 “给老子/老娘去死！！！”


 傅青海和佐菲亚一起露出狞笑。


 就在这时，“白色疤痕”脚下的海床突然凹陷坍塌，机甲猎人一只脚霎时间失去重心，身子猛地一歪，地震炮口差之毫厘地指向了天空。


 “轰——”


 一炮打空。


 炮弹直奔天穹而去。


 “白色疤痕”坠入了脚下的巨大空洞中，里面赫然钻出一只全身覆盖大块板甲的怪兽，像条巨蛇一般盘绕而上，死死地缠住了机甲猎人。


 “毒妇”如泰山压顶般轰然扑下。


 “迅龙”在恢复清醒后疾速游来。


 几架民用直升飞机环绕战场飞行，正在周围的天空中密切关注战况。


 此时此刻，怪兽眼电视台，PPDC和沿岸群众，所有人都看到……“白色疤痕”消失在了三只怪兽的夹击之中。


 “‘白色疤痕’，‘白色疤痕’！？”


 “‘尤里卡突袭者’正在前往支援。”


 “‘白色疤痕’，博士，能听到吗？”


 蔡天童焦急地询问着。


 通讯频道里面一片死寂，任务控制中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


 此刻，魔都、香江、利马、纽约、东京、伦敦……不止是环太平洋地区，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里，天色渐暗，直升机在盘旋，探照灯的光柱打在海面。


 俄罗斯，库页岛。


 那栋老旧的五层公寓。


 人们聚集在前台的电视机前，无论男女老少，纷纷屏住呼吸，瞪大眼睛看着屏幕。


 他们并不知道，“白色疤痕”的两个驾驶员都曾经在这栋公寓里面住过，但是人类命运悬于一线的共同感受令所有人都紧张万分。


 电视机屏幕里，“白色疤痕”消失在了海中，浑身伤痕累累的“毒妇”疯了似的拼命捶打着身下的海面，“迅龙”如同一支利剑窜出，直奔机甲猎人消失的地方而去……


 纽约市，曼哈顿。


 联合国总部大楼。


 各国代表围成一圈正襟危坐，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投影屏幕，里面正是播放怪兽眼电视台的实时直播。


 “白色疤痕”已经不见了，那是目前人类最强机甲猎人，即便“尤里卡突袭者”赶到，又怎么打得过三只怪兽。


 算上最开始就被击杀的“憎恶”。


 谁也没有料到……


 竟然会有四只怪兽同时出现！


 华国代表转头看向手边的红色按钮，目光十分复杂——斻州湾，舟山群岛，钱塘江入海口，那是渔业中心、航运中心和经济中心，难道真的要在那里扔下核弹吗？


 阿拉斯加，安克雷奇破碎穹顶。


 任务控制中心里面，所有人静静地看着屏幕，默默无言，有的女性工作人员已经用双手捧住了嘴巴，眼睛里面泪花闪烁，还有的人正在胸前划着十字，暗暗祈祷。


 蔡天童呆坐在轮椅上。


 看着屏幕，他的心情十分沉重。


 已经准备宣布“白色疤痕”阵亡。


 就在他刚刚张开干涩的嘴巴时。


 下一秒钟。


 实时直播画面里面，一只裹着蓝血的钢铁手臂，猛然从海面中举起！


 手臂末端不是拳头，而是一柄由四个机械爪向内包裹着的巨型钻机——克琉斯型攻城钻，机械爪上的卡齿和锯刃正在飞速转动，中间圆盘状的钻头也在发力狠凿。


 镜头画面随之拉进：碎骨、肉沫和蓝血飞溅之中，一颗硕大的三角形披甲头颅，被攻城钻握在手心并且高高举起——


 是那只会钻地的怪兽！


 那只埋伏偷袭的怪兽。


 PPDC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它起一个代号，整颗脑袋就已经被高高地举在了空中。


 ………… 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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