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章 人有三急

 柯什维托带领着帮派成员，进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上巢区域。


 很多人，或者因为欠债不还，或者因为仇人追杀，或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，最终从上巢堕入了下巢，这种堕落往往是不可逆转的。


 上巢居民的生活并不安逸富足，他们同样饱受压榨和奴役,


 可至少他们有水、有电、有食物、有工作，有各大商人工会提供的最基础的生活设施保障，偶尔还会有一些血腥刺激的观赏娱乐——奴隶角斗。


 而在下巢，没人任何人会为你提供这些，哪怕是一罐可供呼吸的纯氧,


 一口干净解渴的纯水，都需要依靠残酷暴力的争斗来夺取。


 至于底巢，严格来说那是变异生物的地盘，不属于人类该踏足的区域。


 柯什维托用一身暗灰色的带兜帽大斗篷，遮盖住了自己的黑色雷神锤突击动力盔甲，带领着同样经过遮掩打扮的帮众们，汇入了上巢熙熙攘攘的拥挤人群之中。


 之前傅青海要么在底巢要么在下巢要么在郊外，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，如果他来到这里，就会明白，什么是巢都的人口密度。


 堪称战锤40K版本的春运现场。


 如悬崖峭壁般的摩天高楼，拥挤地紧挨在一起，楼间距窄得令人窒息，错落交叠的钢梁、线缆和吊桥遮挡住了向上的视野,


 整体光线是昏暗的，蒸汽的烟雾在角落里弥漫,


 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充斥着糜烂与腐朽的气息。


 排风扇和旋梯之间,


 是阴暗肮脏污水横流的小巷,


 输气管与水箱之间,


 永远被密密麻麻的粗细管道包裹，着装各异的上巢居民们摩肩接踵,


 吵闹嘈杂的声音充斥着耳膜。


 然而，面对此情此景，斯巴达帮的成员们却依然兴奋莫名，他们太久没有来到过上巢了，有的人甚至就是在下巢出生的。


 比起下巢的冰冷残酷和无序混乱，至少这里显示出一种反乌托邦式的生机勃勃。


 柯什维托低声警告道：


 “各位，不要忘记我们的目标，不要忘记我们的使命，如果你们觉得仅仅只是来到上巢就已经令人满足的话，现在就离开帮派，我绝对不会阻拦。”


 听到柯什维托的话，十几个帮派成员神情均是一凛，收敛起喜悦陶醉的表情，默默握紧了自己藏在衣袍下的武器，跟随着柯什维托，挤开拥挤的人潮，向一个地方走去。


 这十几个帮派成员，都是柯什维托精挑细选的，他们身体强壮健康，没有暗伤隐疾毒瘾，这些人是柯什维托按照地狱伞兵的筛选标准为自己打造的部队班底，经过一段时间的严酷训练，初步掌握了地狱伞兵的战斗技能和战术意识，同时也对柯什维托这个帮派老大忠心耿耿。


 柯什维托来到了约定好的一处街角，和索莫费尔德家族安排的接头之人对上，柯什维托微微掀开兜帽的一角，露出了标志性的金色面罩，接头人点了点头，带领斯巴达帮的众人们钻进楼层，前往未知的地点。


 几人排成一列，在巢都狭小的通道和楼梯里穿行，前后间距均匀，既不太近显得拥挤，又不太远无法呼应，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，就像一支沉默行进的军队。


 领路的接头人微微一惊，这群人有些颠覆了他对下巢帮派的刻板印象。


 正常来讲，所谓的下巢帮派，不过是一群凶狠狡诈但又颓废堕落的渣滓罢了，塔尖贵族们随便扔点骨头就开始摇尾乞怜的野狗。


 一行人在隐秘曲折的通道里行走，巢都管道的复杂程度，足以让马里奥都抓狂。接头人一边快步前行，一边低声说道：


 “星区的行商贸易断绝已久，太空港不复以前那么繁忙，虽然往返于太空港和主巢城市的穿梭机依然在正常运作，但是我们不能乘坐客运穿梭机前往太空港，空港客运站里到处都是其他家族的耳目和眼线，他們会注意到你们的，我们乘坐索莫费尔德家族的货运飞艇前往太空港。”


 “嗯。”


 柯什维托嗯了一声，点了点头，没有多说什么。


 接头人接着说道：


 “按照我们族长和……那位大人的约定，索莫费尔德家族不会向你们提供任何武装力量，不仅是我们的家族私兵，连武器装备也不会有，索莫费尔德家族只负责把你们运送到太空港，之后发生的任何冲突与我们无关。”


 “哼。”柯什维托一声轻哼，道：


 “不需要，我们自己会搞定的。”


 柯什维托当然不需要索莫费尔德家族提供装备，如果此刻掀开斯巴达帮众的衣袍，就会发现，里面全是令人熟悉的猎爵套装的武器装备，包括索莫费尔德家族的武器也在内。


 接头人忍不住扭头看了柯什维托背后的队伍一眼。


 区区十七个人。


 一艘剑级护卫舰。


 真的能搞定吗？


 格拉迪斯与西里尔同傅青海的合作关系里，多少有点武力胁迫的成分在里面，但是范伦丁·索莫费尔德不一样，他身在塔尖，可不会被傅青海威胁，虽然经过格拉迪斯的劝说，同意了傅青海的要求，但是生性谨慎多疑的老人依然不敢全部押宝在一个陌生人身上。


 哪怕他是一个星际战士。


 一句话总结，索莫费尔德家族愿意协助傅青海执行他的夺船计划，但是不愿意和其他四大家族撕破脸皮、全面开战。


 一切都在暗中进行。


 “这是必然发生的，也是可以预见的，这就是资产阶级固有的软弱性和妥协性。”


 下巢据点的小房间里，傅青海对柯什维托说道。


 “我理解。”柯什维托点了点头，“我的国家曾经也是一个前苏联加盟国，我知道你说的那些词语是什么意思。”


 “所以，柯什，你要确保仅仅只靠你自己，就能把那艘护卫舰的控制权给抢过来。”


 “没问题，青山，相信我吧。”


 柯什维托语气坚定眼神犀利，目光却忽而有些游离，似乎在默默回忆着什么。


 “在致远星，更艰难的任务，我都完成过。”


 ……


 一个梳着整贴的黑发，脸颊两侧插满了一根根复杂的铁黑色金属植入物的中年男人，面色严肃，目光冷峻，正步履匆匆地行走在通往大图书馆的吊桥之上。


 他身穿华丽繁美的礼服，半边肩膀披着阿提拉夹克，流苏和宝石点缀其间，一只手抱着高礼帽，快步行走着，身后跟着几个人类仆役，还有更多的机仆奴工，


 泽度男爵，泽度家族的现任话事人。


 这个依托大图书馆存在的贵族家族，原本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秘藏知识管理员，同时兼任什未林巢都的星语唱诗班管事人，近几十年来却在泽度男爵的带领下，逐渐发展壮大，跻身了塔尖五大家族的行列。


 大图书馆是什未林巢都的一座特殊建筑，这座悬空的蜂巢结构建筑如同长在主巢上的一个瘤状结节，却是在什未林巢都尚未被人类帝国纳入统治的黑暗时代便已经存在。


 泽度家族的成员们收集了来自巢都各个年代纪元的大部头著作、数据核心和艺术作品，其中包括来自遥远帝国境内的绘画雕塑，佚名作者留下的松散羊皮纸手稿，以及从周边星区里剽窃来的古老知识卷轴。这些收藏品构成了大图书馆的核心，但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，众多的民间私人捐助者也为大图书馆增加了大量的藏品。


 不知道这座充斥着各种神秘学知识的遗物建筑，是怎么在宣扬帝国真理的远征舰队那里得到保留的，总之，它一直坐落在这里。


 随从们留在门外，泽度男爵孤身一人走进了大图书馆，很快来到顶层，这里有一座布满了古老管弦乐器的高台，除了泽度男爵和高台上孤独站立的身影，别无他人，泽度男爵面对高台上那个身披长袍的苍老背影，问道：


 “席拉女士，你从预言里看到了什么？”


 女人转过身来，露出了一张枯败的老脸，双眼被布条缠绕包裹着，她沙哑开口道：


 “那是一副支离破碎的画面，那是一种恍若其间的梦境，敞开你的心灵，泽度，我会让你感同身受的。”


 泽度男爵似乎对这个要求似乎并不意外，他点了点头，依言闭上了眼睛。


 “哗——”


 片刻之后，如潮水般的画面淹没了泽度男爵的脑海，他恍然发现，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睁开了眼睛，并且已经不在大图书馆的顶层，而是身处塔尖贵族议会的会议现场。


 画面浑浑噩噩朦朦胧胧，在那间纵览云海、精美奢靡的会议室内，众多的贵族们坐在各自的席位上，面红耳赤奋力争吵，他们说的话泽度男爵都听不清楚，耳朵里像是注满了水，只有咕噜噜的回声，却能清楚地看见，贵族们暴起的青筋，挥舞的双拳，喷溅的唾沫。


 忽然间，在某一刻，他们全都安静了，目光一齐看向大门，会议室门打开，一个高大的盔甲小巨人迈步走了进来。


 他浑身盔甲焦黑破烂，腰间挂着两把刀剑，手持一把带瞄准仪、榴弹发射器和加长枪管的复合爆弹枪，然后，他抬起枪，对准了在场的所有贵族……


 “呯！”


 脑海中的画面破碎，泽度男爵瞬间清醒。


 他捂着汗津津的鬓角，双眼大睁，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

 阿斯塔特，那是阿斯塔特……


 阿斯塔特来了，怎么会有阿斯塔特来了？


 太空港上毫无消息，轨道上的遥感卫星和轨道外的深空探测器也没有发回任何消息，他，他是怎么来到巢都上的？


 关键是……他杀人，他杀了所有人。


 “不，不……”


 泽度男爵疯狂地摇着头。


 他回想起了自己过去做过的所有事情，从最开始对大图书馆深处古老隐秘知识的探索深究，到获取了那些来自万变之主的只言片语和模糊谕令，最终引诱星语者的腐化堕落，利用灵能者的预言力量做出了那些未卜先知一般的完美决策，帮助自己的家族在巢都里崛起……别人或许是冤枉，但自己绝对难逃一死。


 泽度男爵猛然抬起头，对着高台上的女人大声喊道：


 “还有其他信息吗，我还要，我还要更多，就这么点东西我无法作出判断！”


 苍老女人摇了摇头，道：


 “泽度，情况变了，笼罩星区多年的亚空间风暴正在消散，帷幕重新降下，祂的力量也在远离现实宇宙，这点预言恐怕是我能留给你的最后箴言了，你已经无法从我这里获取更多。”


 “啊……怎么会这样。”


 泽度男爵抱着脑袋，大声嘶嚎，状若癫狂。


 ……


 瓦尔基里运输机，稳稳地降落停靠在了塔尖的停机坪上。


 机舱门打开，军官带领傅青海走下运输机，踏上了圆形停机坪的地面，随后西里尔和格拉迪斯也从瓦尔基里运输机的机舱里下来。


 平流层的柔风吹拂在年轻军官的衣服上，哗啦作响，他转身对傅青海等人说道：


 “大人，请跟随我，往这边走。”


 傅青海沉默地跟随着他，走进塔尖的建筑物群内。


 背后雕饰华丽的玻璃门关上，风声骤然消失了。


 一行人走在光滑水磨石铺就的地板上，清新的空气中带着点鲜花的芬芳，远处隐约能听见悠扬的音乐和喷泉的水声，塔尖区域洁净得近乎一尘不染的环境，让傅青海略微有些不适应。


 军官侧身道：


 “大人，五大家族的代表们都已经在会议室里恭候多时，他们对您的到访非常期待，整个什未林巢都里能说得上话的贵族家族都在里面了。”


 傅青海淡淡道：“好的。”


 转过一个拐角，军官忽然停下了脚步，转身对傅青海说道：


 “大人，在进入会议室之前，有一个不情之请，需要您配合，您得把您身上的所有武器全都取下，才能进入会议室。”


 傅青海故作思考地想了想，问道：


 “我有一个疑问，这里，我们目前所处的这个位置，什未林巢都的塔尖，还属于人类帝国的范畴吗？”


 军官点头道：


 “毫无疑问的，大人。”


 傅青海盯着他，冷声道：


 “在人类帝国境内，可从来没有行星总督敢对阿斯塔特提出这种要求，更何况你们连行星总督都没有。”


 军官面露尴尬，他不敢直视傅青海猩红的护目镜，只能低下头，小声说道：


 “大人，现在毕竟是那个，特殊时期，会议室里坐着的都是各大家族的族长级人物，您若是执意要携带武器前往，我恐怕……恐怕您只能看见他们的全息投影，而无法看见真人了。”


 “呵。”傅青海轻笑道：“好一个‘特殊时期’，我真看不出来这个时期有什么特殊的。”


 军官的头垂得更低了，他正准备以沉默应对傅青海后续的冷嘲热讽，却没想到，傅青海突然说道：


 “好，我同意了，我可以把所有武器都留在这里。”


 军官抬起头，心中暗自松了口气。


 要他去说服这个气势强大浑身杀气的星际战士，实在是太过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。


 “不过。”傅青海淡淡说道，“我还有一个要求。”


 见傅青海愿意妥协，军官连忙道：


 “您请说。”


 傅青海将腰间的青之牙链锯剑、青之刃动力刀，背后的复合爆弹枪一一取下，顺手交给了跟在身后的格拉迪斯和西里尔抱着，


 最后，又把插在大腿一侧的瓦钢剑碎心拔出，交给了格拉迪斯，说道：


 “我只会把武器交给我信赖的人。”


 说完，看了格拉迪斯一眼。


 灰发贵族女人闻言，简直要高兴坏了，她双手吃力地握着青之牙链锯剑的剑柄，用力拖动剑身竖立，抬头看着傅青海，满脸激动的红晕，嗯嗯点头。


 在她旁边，西里尔抱着复合爆弹枪和动力长刀，星际战士沉重的武器快压弯了他的腰，拉着个苦瓜脸，敢怒不敢言。


 军官一看，也行，只要不带武器进入会议室，把武器交给谁都可以。


 “好的，大人，请您……”


 “等一下。”


 话还没说完，再次被打断。


 傅青海理直气壮地说道：


 “开会之前，我要先去上个厕所。”


 上……上厕所？


 年轻的军官有点蒙，他疑惑地打量了傅青海一眼，心想：星际战士也要上厕所的吗？


 傅青海平静地看向他。


 怎么，星际战士就不能有三急了吗？


 “呃，呃呃，好的。”


 “盥洗室在这边。”


 军官带领傅青海走进了堪比豪华会所的盥洗室，随后就站在门外等待。


 傅青海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，冲着军官点了点头，说道：


 “走吧。”


 格拉迪斯和西里尔被留在了外面，而两手空空的傅青海则跟随军官穿越曲折蜿蜒的花园回廊，走向了会议室。


 ………… 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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