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百六十章 融合

 于秀光心中惊骇，刚刚这些古怪青竹分明是以烂石林为中心，朝四面八方蔓延，难道七息猜得没错，许洛那小子真得就在此处？


 “七息，用念音鼓前去试探一番！”


 想到这里，于秀光下意识便叮嘱出声，本能的就想先把许洛找出来，委实也被这末日般景象给吓到了。


 沙七息点点头，念音鼓已经化做流光朝石林中落去，冬冬，一声声清脆鼓响，在石林中陡然炸开，肉眼可见的声浪，在众多高大石块中来回纵横。


 可就在这时，那些本就已经快要崩塌的高大青石，却勐得青光大作直接炸开。


 漫天飞散土石间，念音鼓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锤般，哀鸣着抛飞，那些四处弥漫的音浪，更是悄无声息便消失不见。


 沙七息俊朗脸庞骤然变得惨白，可还是强撑着将念音鼓收起，于秀光没理会吃了个闷亏的徒弟，只是冷哼出声。


 盘龙拐通体剧颤，瞬间消失在身周，与此同时，许洛身后的那方高大青石，就跟被塞了堆火药般，轰隆炸开。


 可马上无数纤细青须就凭空而显，如毒蛇般将正欲遁回的盘龙拐，死死缠住。


 于秀光老脸一白，眼中已经尽是骇然神色，青须缠上盘龙拐的刹那间，他就已经与自家本命伴生物彻底失去联系。


 “师傅小心！”


 旁边沙七息下意识惊呼出声，手中拔浪鼓又敲打出一连串震耳欲聋脆响，可声浪还没靠近烂石林，就已经在空中悄无声息消散。


 更让师徒俩心惊胆战的是，密密麻麻凌厉气机，竟已经顺着声浪破空追来。


 于秀光与诡物打了一辈子，哪还不知此时情势之凶险，他连自家的盘龙拐都不要了，直接一把捞起沙七息就朝远处飞遁……


 这次许洛并没有失去自家意识，从破釜沉舟撞入巨竹那一刻起，他眼前所有景致，连着识海神魂，甚至是自己两世为人的所有记忆，通通都飞速蜕变成黑白色泽。


 明明此刻他身处于巨竹之中，可眼睛却好像已经穿透无数空间，看到外间烂石林，和正在狼狈逃窜的于秀光师徒。


 看到了到处兵荒马乱的大燕，风声鹤唳的神木洲，还有笼罩整片洲域的枉生竹，甚至是苍穹之外，正在朝下方急坠的庞大黑影……


 许洛心里泛起一抹冷笑，眼中陡然红光大作，浩瀚无边的天外星空，在这一刻好像被急速拉扯至眼前。


 被无数阴煞浊气团团簇拥的黑影，也终于露出真实样貌，果然是当年那头在枉生竹枝叶间，苟且偷生的漆黑天蛛。


 只是这么多年过去，这畜生早已生出天翻地覆变化，一条条诡异纹路散发着五彩氤氲，在腹背处纵横交错。


 无数漆黑茸毛宛如触手般，在四周虚空进出闪烁，八条宛如撑天巨柱般的尖爪，直接就没入层层叠叠虚空，不知延伸到何处时空。


 最骇人的是，头顶上那轮腥红独眼，正不停朝着下方一层无形屏障，喷涌出红色光束。


 许洛目光一落，天蛛好像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，下意识嘶鸣出声。


 许洛只觉得脑中巨震，诡异嘶鸣声就好像直接在识海中炸开般，若不是四周有巨竹青光阻挠，只怕这一击，就能让他灵识崩溃。


 许洛下意识收回目光，浑身窍穴好像化身一个个漩涡，疯狂吞噬着四周浓郁青光。


 让他意外的是，自从撞入巨竹体内，这些青光就好像再没有半分敌意，甚至宛如死物般任由许洛予取予求。


 许洛看着四周青光海洋眼神闪烁，有过吞噬通天神木的经验，许洛知道这里应该就是枉生竹神魂所化。


 让他诧异的是，原本以为自己想要彻底融合枉生竹，还需要生死间走一场，甚至很大概率死得还是自己！


 可现在场景却是极其古怪，枉生竹没有任毫反抗意识，一副直接躺平作态。


 这是怎么回事？


 许洛尝试着往青光中一步跨出，可无论出现在哪，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浓郁青光，甚至隐隐对他生出一种亲昵慈爱意识。


 随着越来越多的青光被吞噬，许洛原本一直提着的心思终于放下，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，枉生竹其实对于跟自己彻底融为一体，并没有什么太过排斥心思。


 让他疑惑的是，既然如此，为何先前自己初进青光时，又会如此艰难，青光为何拼命阻止……


 咦，阻止？


 那真得是阻止吗？


 许洛勐得福至心灵，瞬间明白了枉生竹为何前后如此矛盾？


 那与其说是阻止，倒不如说是考验！


 说得再直白点，自己以为的万分艰难突破过程，对枉生竹这些先天灵物来说，那不过就是自身无意识散发的气机，或者说威压罢了。


 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，那还提什么融合，许洛怕是就连成为竹根下的肥料，都不够资格！


 夏虫不可语冰，蟪蛄不知春秋……


 想明白后，许洛也不禁只能无奈苦笑，相比起这些自洪荒混沌中遗留下的先天灵物，自己这些人所谓的心性抱负、修行境界，跟蝼蚁蜉蝣又有什么区别？


 甚至那些看起来惊天动地大事，还有什么人族诡物、精怪灵兽，通通不过是天地一隅、沧海一粟，是这无尽岁月长河之下的一粒尘埃罢了，很伟大、很了不起么？


 也不知过去了多久，许洛终于幽幽长叹出声。


 “夫天地者，万物之逆旅也；光阴者，百代之过客，浮生若梦……


 光阴荏冉，你我不过行人！”


 话音未落，四周无边无际青光如同听到号令般，争先恐后朝着他体内涌来，无边巨力在这具神魂之身来回纵横。


 许洛没有做任何动作，巨大凶猿真身已经径直悬浮而出，落在身后时，便已经是活灵活现、栩栩如生。


 五色毫光宛如银河般盘旋在身周，所过之处，哪怕是那些可怖青光都被尽数刷落。


 仅仅不过几息功夫，四周青光就已经尽数被混洞神光吞噬，形成一个巨大空当。


 还不等更远处青光涌过来，已经像是无思无想，无心无念的许洛，只是下意识一步跨出。


 他身子一动，浩浩荡荡浊黄长河已在脚下步步升莲，一个个细密漩涡在水面上时隐时现，好像在孕育着什么。


 仅仅只是一步跨出，许洛眼前却是视线一清，他竟然一步就从巨竹体内，出现在那片烂石林之中。


 他身形还没完全凝实，密密麻麻青须已经自发凭空涌现，如同朝觐君王般簇拥在四周。


 原本还只是飞速朝远处蔓延的无数竹鞭青笋，不约而同齐齐剧颤，然后地面裂缝就如电光般朝着天际蔓延。


 此时的烂石林，早已被无数青竹占据，长短枝叶无风自动，拍打出来的声乐竟宛如天籁仙音。


 一股玄之又玄，如水流般柔韧却又绵长不息的浩瀚生机，以许洛身体为中心朝着远处不停扩散。


 上方苍穹惊雷连绵，绽放出无数雷龙电蛟，如同流星雨般朝着烂石林落来。


 可压根不等雷光出现在许洛身周，无数青竹已经呼啸而起，悄无声息便将雷光消融、吞噬。


 在这般天地覆辙灾象之下，许洛却只是定定看着，那已经浓郁成暗黑色泽的漫天红光。


 明明正是一天之中最好的晨光时辰，可除了那些象征不详的红光黑煞，还有破坏毁灭的紫色雷光，天地间竟再见不到一丝象征着希望的白光！


 红色光柱如同雷公行刑从天而落，好像要扫荡一切世间污秽，暴戾雷海被摧枯拉朽般破开，然后光柱又如细雨般洒落大地。


 明明这里是空旷无人的安莫山丛林，可许洛耳中却好像听到了无数怨声载道怒吼，无数呼儿唤女哀嚎，无数恨苍天不公的咆孝……


 身处黑暗、心向光明，眼前这是不是黑暗？什么又是光明？


 许洛在空中又是一步跨出，瞬间出现在早已崩塌的青石旁边，看着那已经只剩下暗黑污垢的沟火残余，他就好像痴了般呆愣不动。


 与此同时，脑海中不停回荡着，自己这两世为人的一幕幕恩怨情仇、一次次生死间挣扎……


 有初出三河堡的忐忑，有见到惜夕寄奴时的惊艳，有祖灵出手时的绝望，亦有见到许佑时的欣慰……


 最后诸多杂思，又尽数化做一声疑问。


 历经灾劫、永佑光明，自己算不算已经渡尽灾劫，又可能护佑住光明？


 卡察，一声微弱至极的脆响，在漫天雷音轰鸣中格外刺耳，许洛眼神迷惘，定定看着的那处篝火残垢。


 地面却突然裂开一道细小缝隙，一枚青翠欲滴尖笋，悄无声息从裂缝中伸出个尖角。


 许洛心里宛如春雷炸响，诸多杂音烦念在这一刻尽数退散，他眼中清明之色，就如同那枚青笋般飞快生长，最后又露出一如往昔的漆黑如墨。


 “呵呵……黑暗、光明……”


 许洛嘴里呢喃出声，声音从最开始的弱不可闻，逐渐震耳欲聋，最后竟宛如要撕天裂天一般。


 无论是上方轰鸣雷声，还是遍及四野的怒吼惨叫，通通被他魔怔般呓语尽数淹没，许洛一步步缓缓走到那枚青笋之前，伸出了手掌。


 “心向光明、永佑光明……


 哈哈，我为何不能就是光明？”


 身处黑暗、心向光明，不过是无能狂怒、懦夫之举，历经灾劫、永佑光明，不过是苟延残喘、无奈之举！


 可这些，其实都不是我想要的呀！”


 许洛手掌缓缓抬起，那枚青笋也跟着手掌逐渐生长，最后飞速抽枝开花，最后长成一根青黄相间三尺青竹。


 许洛伸手握住青竹，此刻竟有种血肉相融错觉，就好像这青竹本就是他身体一部分，可直到这时才终于回归。


 许洛抬起头，看着上方苍穹不停落下的雷龙，还有肆虐世间的红光，终于下意识长啸出声：


 “此非我所愿也！”


 轰隆隆，无数青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，青翠枝叶欢欣起舞，地底鞭梢如龙蛇纵横。


 不管是雷海，还是红光，在这浩浩荡荡声浪之下，都宛如初春残雪般飞快消融，朦胧青光以烂石林为中心，瞬间横扫一切异样不服。


 仅仅不过呼吸功夫，枝叶竟已经在空中生出巨大华盖模样，将整个苍穹都尽数遮蔽。


 啸声未落，许洛已经从石林中一步步腾空而起，浊黄长河如生灵性般，在空中化成一道道无形阶梯，直接延伸至上方无尽雷云。


 红色光柱如同流星般落在阶梯之上，将其尽数摧毁，可马上就有更多的玄冥重水，呼啸着奔涌而起。


 许洛每一步踏出，或有浊黄长河涌现，或有五色毫光闪烁，或有漆黑巨爪托举。


 无数金色、青色、灰色光泽，从他身体蜂拥而出，然后又齐齐化做一片朦胧，看上去像是有些暗灰，可又分明好似包含了这世间所有色彩。


 他每上升一步，下方青竹便如影随形般生长一截，如星点般座座城池、横平竖直道路，甚至山川河流、巨峰大泽，一点点被青竹繁密枝叶尽数遮蔽，浩瀚苍穹之下，竟已经是一片青翠欲滴。


 直到这时，许洛终于回头朝下方看去，嘴里却是百般感慨出声。


 “唯愿青竹遍地、我即光明！”


 片刻后，他终于举起手中三尺青竹定定看了半晌，高大身形却陡然消散无踪，空中只留下一道猖獗至极畅快长笑，直破苍穹。


 “老伙计，此去斩尽污秽，且还我人族一片青天白日，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……”


 就在许洛伸手便召出三尺青竹之时，天外正在急速坠落的庞大黑影，便发出一声气急败坏嘶鸣。


 可正在急速坠落的庞大身体，却勐得悬浮星空，那只腥红似血独眼，更是如欲噬人般死死盯着下方无形屏障。


 啸声自内而外，如利刃般将无形屏障破开，落在天蛛身上竟发出锵锵金铁相击之声。


 这层无形屏障，只不过是每个世界都会本能生成的胎膜，天蛛也正是因为忌惮世界反噬，才会只敢留在天外。


 以其本体之庞大，哪怕只是靠近胎膜，亦会造成界内天灾频显、异象连连。 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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