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百五十三章 再临

 无怪小兽贪恋不去，能够孕育出寄奴这种天生精怪的地方，自然也是非同凡响。


 当年的许洛看不出名堂，可此次再来，刚刚踏入山谷他便已经察觉到，这望归山谷，正好位于莫水郡一处灵气节点之上。


 源头处，则正是那从半山腰流出的瀑布，在通幽神通之下，不光是这瀑布，就连水潭中每一滴水都蕴含着少许灵气。


 若是放在诡仙域，这些许灵气压根算不得什么，可在灵气荒芜的绝灵域，却已经足以称得上洞天福地。


 许洛不知道的是，随着他的再次入定，三河堡小院原来种植枉生竹的那处角落，却逐渐生出古怪变化。


 许洛看到许思夫妇坟墓时，顿悟生成的气机涌动，造成三河堡附近异象连连，可随着许洛察觉不妙收回气机，异象也早已隐匿不见。


 但是没人发现，小院角落处那道缝隙，却并没有恢复如初。


 一抹暗澹青光在缝隙中若隐若现，当许洛重新入定的刹那间，青光顿时如同吃了大补丸般毫光大作。


 刺目青光中，一根青翠欲滴嫩笋挣扎着将裂缝挤开，露出寸许长尖首。


 可就在这时，上方晴朗天空陡然有闷雷凭空响起，依稀有红光如流星般一闪即逝。


 刚刚伸出地面的青笋通体轻颤，如同被雷声惊吓到般，再没有丝毫动静。


 时间一点点过去，夜幕重新笼罩大地，两轮硕大红月迫不及待般跃出天际，腥红月华几乎快要凝固成鲜血般淌落。


 早已被驱邪司驱赶到，绝灵域各处险境绝域的诸多诡物阴邪，不由自主仰天发出畅快猖獗的凄厉怪嚎。


 这般异象，自然早已惊动时刻监控阴煞气机的驱邪人，可此时无论是犒京总司的大司命，还是各处府郡驱邪司驻地的低阶驱邪人，却没有一个人擅自出动。


 此刻夜空中洒落的腥红月华，对所有诡物来说，就跟仙丹妙药大补丸差不多。


 可只要驱邪人暴露在月华中，境界高的还只会有种澹澹危机感。


 可那些低境界的驱邪人，却是瞬间如同火烧身，浑身不自在，若是时间再长一些，甚至连神智都开始混乱。


 此刻就算是再傻的人都明白过来，情况明显不对，幸好如今的大燕，虽然御兵司已经日渐颓废，可做为诛杀邪物主力的驱邪司，却愈发精悍。


 仅仅只是片刻后，一道道命令就从犒京城藏书楼发出，城池从子时开始尽数宵禁，除驱邪司公务，所有百姓皆不得外出。


 早已安稳多年的磐石防线，各处大小城池同样也变得死寂一片，于秀光满脸严肃的悬浮在驻地上方，不时就会掏出符纸书写一番。


 好半晌后，他才大松口气般将金边符纸收起来，直到这时，静立身后的沙七息便迫不及待询问出声。


 “师傅，以防万一，要不徒儿还是带地幕尉去各处巡查？”


 “滚蛋，你小子少添乱！”


 于秀光哪还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，自己只要敢松口，他掉头就敢去找许洛。


 他毫不犹豫就拒绝出声，甚至还扭头狠狠瞪了徒弟一眼。


 见到老头子前所未有的慎重表情，沙七息心里也是一凛，知道师傅肯定发现了什么，才会这般如临大敌，只是他马上又替许洛担心起来。


 于秀光心里同样担忧不已，虽然已经知道许洛的大概境界，可他连一个三花真人都没见过，又去哪里知晓这个境界有些什么手段？


 人老成精，他已经隐隐察觉到红月这番异变，肯定跟许洛脱不开关系。


 “师傅，究竟是怎么回事，我怎么总觉得今晚的月亮，好像格外圆一些？”


 “哎！你没有看错，不过那并不是圆，而是天上红月离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，才会造成这种错觉！”


 于秀光修为境界虽然才是合气，可见识眼力却是一等一的，马上就察觉到红月真正的变化。


 可正因如此，他心里才会生出强烈不安，这种古怪事情已经超出他的经验认知，连他也想不出来究竟为何？


 “这段时间，驱邪司各处驻地一定要多加小心，尽量约束夜间行动，你的地幕尉绝对不能离开磐石城！”


 沉吟片刻，于秀光还是决定遵循自己直觉，将唯一的徒弟留在身边，至少万一有变，还能多照看几分……


 与此同时，绝灵域各处势力皆发出类似命令，所有人都带着忐忑而又无奈的心情，安静等待着局势变化。


 可出乎意料的是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，两轮红月除了在夜间高悬天际，洒落浓郁阴煞以外，绝灵域的白天却没有丝毫异象。


 面对各处愈发猖獗的诡物，绝灵域所有驱邪人也只能无奈接受现实，趁着白日阳气大盛之际，四处斩杀。


 自此以后，绝灵域就好像又回到许多年前那种窘境，白天众多驱邪人蜂拥而动，四处清除隐患。


 而一到夜晚，特别是红月高悬中天之时，除开有符阵守护的各处城池，几乎就成了诡物的天下。


 所有驱邪人，甚至包括普通百姓，都已经习以为常，也对从子时开始，就愈来愈频繁的红色流星划过天际异象，从惊骇交加，再到视若未睹！


 惊变不止出现在绝灵域，此时的神木洲更是早已风声鹤唳。


 刚刚才显露出几分兴盛气象的青龙、白虎等五郡，差点就被突然爆发的阴煞诡物打回原形。


 幸好乞活盟也不是吃素的，何况还有已经遍及全域的竹林存在，总算勉强将愈发凶悍的诡族各部，尽数挡在边境线之外。


 秦玄机面色冷峻站在祖师堂那破旧木屋前，身后大厅中正有一个接一个的三花真人，甚至是合气境门人到来。


 他在乞活盟威望卓着，何况现在又已晋升散仙老祖，只是往那里一站，所有进来的门人皆是鸦雀无声。


 “师兄，门中所有合气境以上弟子，皆已齐至。”


 静水脸上带着抹担忧，在秦玄机身后小心提醒出声，秦玄机没有回话，只是微微点头便转过身。


 见他凌厉视线扫来，所有人心中皆是不约而同凛然，然后齐齐恭身行礼。


 “见过宗主大人！”


 秦玄机再次点头，然后没有半分寒暄意思，直接下达命令。


 “现在红月生变，诡仙域各处阴煞气息大盛，虽然我诡仙域有灵物守护，可还是不可轻忽大意。


 青龙五府好不容易初步安稳，老夫绝不会容许，任何人破坏这来之不易局面。”


 说到这里，秦玄机顿了下又看向旁边静水、任洗剑等人。


 这几人本就是宗门基石，自然知道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，不约而同就齐齐点头，秦玄机这才又接着说道。


 “自今日起，每位静字辈三花真人，皆带领门人驻守在神木洲各处聚居点，直到红月诡变消失，或者……”


 后面的话，秦玄机没有再说下去，可这个时候能被叫到祖师堂的人，绝对都是乞活盟真正的精英，哪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？


 众人脸上皆露出决绝神情，毫不犹豫恭身应喏，就连一直像个透明人般，站在最后边角落的步行天，也一改往日颓废作态，一板一眼行礼。


 当年静奢的事情，秦玄机、许洛等人早已经决定低调处理，毕竟静奢虽然有些贪婪，可那种情况下已经由不得他做主。


 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，消息还是慢慢传了出去，这下步家当真就成过街老鼠。


 特别是名声最大的步行天，更是觉得自己愧对许洛等人的信任，整个人心志都差点被彻底击垮。


 这次若不是静水亲自将他从酒肆里拎出来，只怕步行天还在继续醉生梦死。


 身为至字辈有数的精英弟子之一，步行天自然不是庸才，此刻秦玄机虽然没有说明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
 可能让闭关静修的宗主大人亲自下令，那不用想就知道，事情肯定非同小可。


 也是直到这时步行天才醒悟，宗门并没有将自己放弃，自己也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。


 想到这里，步行天也不由得眼眶微红，偷偷摸摸往上方打量的眼神满是感激。


 可没想到，静水此时却正满脸欣慰的盯着这边，两人视线一错，步行天又下意识垂下头颅。


 静水愣了下随即便摇头失笑，她径直走到步行天身前，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一阵后，才厉声喝道。


 “回去好好收拾一番，即刻跟师叔出发青龙郡，男子汉大丈夫恩怨分明，岂能如此自暴自弃？


 你祖父虽然犯下大错，可最后关头却还是霍然醒悟，你若是有心，那就替他将这份罪责赎回来！”


 步行天浑身剧颤，勐得明白了静水此时当面训斥的心思，一方面是将罪责定在静奢身上，到此为止。


 一方面是替自己挡住那些流言蜚语，让自己能放开手脚行事，只要能知耻而后勇，终归有一天，步家所有子弟都能洗刷耻辱。


 他长吸口气，然后便恭恭敬敬跪倒在地。


 “行天定不负诸位长辈所托，神木洲一日诡物未绝，弟子终生不回宗门一步，若违此誓，必遭天打五雷轰！”


 这下就连那些对步家心生不满的门人，都不由得投来诧异眼神。


 修行人所谓誓言可不是随便说说的，除非自毁道途，不想再晋升境界，否则步行天若是违誓，将来定会死于雷劫之下。


 “哎，起来吧！”


 静水满意点点头，上方秦玄机眼中亦闪过一抹欣慰神色，可马上他就又厉喝出声。


 “所有人即刻回去准备，明日凌晨出发……”


 对外界所有异动，许洛没有半分察觉，不然他肯定就会发现，随着夜间越来越频繁的刺目红光划过，上方红月坠落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。


 此刻的他就好像重新回到娘胎之中，入目之处皆是铺天盖地的浊黄河水。


 一个个漩涡好像勾魂眼珠般充斥水面，传来的恐怖吸力，令人望而生畏，河水浩浩荡荡、见不到首尾，亦没有半分活物气息。


 而在视线尽头，则是一根撑天入地的巨大青竹，勃勃生机的青翠色泽将其簇拥其中，枝叶遮天蔽日。


 见到这一幕，许洛却不由得愣了下，这熟悉场景打死他也不会忘记分毫。


 当年还在三河堡时，枉生竹第一次出现不正是幻化出这副场景？


 不过这回上方天幕没有再破碎，也没有什么灵物凶兽从天而落。


 当年的他修为境界还低，可此刻却正在突破五衰散仙的重要关卡，只是看了眼，脑中便是灵光乍现。


 如果说枉生竹代表的是生，那这片无边无际的浊黄水流，不正好就是死！


 此念即生，幻境中立即生出巨变，原本缓缓流淌的浊黄河水一个席卷，便将许洛所有意识彻底淹没。


 从密密麻麻漩涡中涌出一个个面目狰狞黑影，争先恐后的朝许洛神魂中涌去。


 这些黑影有人形，可更多的却是各种凶兽精怪模样，甚至许洛此刻若是清醒，分明还能看到一头缩小版凶猿，还有五色飞禽、巨龙麒麟……


 灰影涌入，许洛的神魂之身顿时如遭雷噬，就像是落入烘炉中的铁渣般瞬间融化，然后扭曲成一头巨大蚊蝇模样。


 可还不等蚊蝇显化成形，一声清脆蝉鸣响起，蚊蝇就好像被抽去嵴梁骨般，瞬间瘫软成一团。


 背上隐隐悬浮出三对巨大羽翅，仅仅只是几个扇动，就将八风不动的浊黄河水生生割裂。


 一个接一个的黑影疯狂涌入，许洛的神魂之身，直接就变成一团橡皮泥，被无数异种神魂生生拉扯成各种奇模怪样。


 一声声或凄凉、或猖獗、或孤傲的嘶吼，从神魂之身传出，在空旷水面，汇聚成一股撕天裂地的凄厉不甘声浪。


 就在这时，一道朦胧五色毫光陡然亮起，瞬间将已经波滔汹涌的水面，还有四处弥漫的滔天声浪彻底刷落。


 神魂之身也好像漏水的皮囊般，迸射出万道毫光，那六只锋利羽翅直接发出凄厉颤动，然后直接变幻成一对巨大的五彩羽翼。


 眼看五色毫光就要占据整个神魂之身，一声不甘至极的桀骜嘶吼，带着股跨越无数时空岁月的不甘陡然传来。 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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