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百六十五章 长安 落阳如血
见到云巅榜之后,林守溪也开始全速赶路。
他本想让行雨变出真身,驮着他们越过千山万壑,抵达道门。但行雨拒绝了。
“不行,这片天地太闷了,每一次变身对我的消耗都很大,你没发现吗,我上次变和上上次变,大小就差挺多的,再过段时间,我恐怕真要变成蟒蛇大小,套这冰丝薄袜都绰绰有余了,到时候引来天劫,你帮我挡啊?”
见行雨誓死不从,林守溪也没动用强制手段。
司暮雪并不知道云巅榜的事,他相信,哪怕司暮雪真回过味来,他也已抵达道门。
接下来的行程对于行雨来说是快乐的。
峰峦高耸,群山苍莽,河流蜿蜒环绕其中,似翡翠玉带,行雨张开双臂,在山与湖中上下钻腾,逆流而上,搏击浪潮,游刃有余。
林守溪可就不像行雨这么轻松了。
他将师祖大人背在背上,气丸全速转动,他一边要在林野间穿梭,一边还要分心去留意周围的荆棘与枝丫,以免它们伤到师祖。
更令人可气的是,宫语非但没什么紧迫感,竟还有闲心雅致去看周围的风景。
“这片林子不错,有狼穿行,也有野狗吠叫,不如就叫狼行狗吠林吧。”
“这条小溪也不错哎,溪道很宽,可哺育两侧老林中的飞禽走兽,不如就叫禽兽溪吧,徒儿以为如何?”
宫语不仅这样逗问他,还会随手摘花,插到他的发间去。
林守溪知道她是在含沙射影地说坏话,但也懒得追究,迟则生变,他虽相信小禾,但还是想第一时间看到她,与她站在一起。
“师祖,你就一点不担心小禾么?”林守溪问。
“对她而言,道门是最安全的地方了,为师有何可担心的?”宫语问。
“为何?”
“因为道门有你的师兄师姐们啊。”
“师兄师姐……”
林守溪一心担忧小禾老婆的安危,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他的师兄师姐们也在道门,短暂的良心谴责之后,他忙问:“师兄师姐们还好吗?”
“好得很,他们在田里劳作了两年,想来筋骨肌肉更健壮了。”宫语说。
有师兄师姐们照应弟媳,想来小禾不会有恙……
林守溪刚想松口气,却又听宫语说:“不过,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他们都服用了散功散,如今应是修为尽失了。”
“什么?!”
林守溪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,他不知道师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,总之,听着这耳畔银铃般响起的笑声,只恨之前自己打得太轻。
“不过放心好了,你的师兄师姐们也不是善茬,这区区散功散,破解起来并不难。”宫语又说。
“师祖,你要是有话,就一口气说完吧,别一波三折吓唬徒儿了。”林守溪叹了口气,身子有些发软。
“说完了啊。”宫语淡淡道。
“师祖口中的破毒之人到底是哪位师兄师姐?”林守溪好奇地问。
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”宫语说。
林守溪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位教她识字的青衣师姐,倒也不是心有灵犀,主要是过去的师门里,就数那位师姐长得最温婉漂亮,她对他也很好,合欢经的功法就是师姐传的,所以善良的林守溪也最担心她的安危。
自高山上跃下,贴着水面平掠而过,一路分波斩浪,林守溪背着宫语钻入一片草滩上。
甫一踏上这片红草滩,寒风大作,草滩上怪异的植被被风惊醒,轻盈的种子被一吹,大量地扬起,向着天空中抛去。
“这是蝉鸣草的种子,是真气复苏后诞生的灵草。”
宫语看着天空中飞舞的薄壳,说:“它的种子被一个薄壳包裹着,种子受真气影响,会像蝉一样鼓噪鸣响,它通过这种方式在地上滚动,在寻到水源之后扎根。”
林守溪点点头。
世上奇珍异物太多,他并未将它放在心上。
艳阳高挂。
林守溪全速赶路两个时辰,真气消耗,疲惫不堪,失了修为的宫语趴在他的背上,这一路颠簸下来,她哪怕有所缓冲,也感到了阵阵晕眩,许多次石林纵跃之时,她抱着林守溪脖颈的手都难以环稳,险些直接从他背上滑下。
为了安全起见,中午休憩之时,林守溪想了个点子。
宫语正在吃干粮,吃过干粮饮过水后,她坐在一方岩石上舒展身子,仙子褪了鞋,冰丝薄袜包裹的玉足伸得笔直,她很瘦,可大腿与娇躯又透着微微的腴感,曲线优雅,魅惑迷人。
她展平了手掌,遮着阳光,正休息着,余光一瞥,见林守溪走了过来,手中提着一捆当时购置的长绳。绳子是红色的,纤细而柔韧。
“你……你要干嘛?”宫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。
正在湖泊中洗澡的行雨也探出脑袋,看向了岸边,她也惊呆了,捂着嘴巴,心想外面世界的师徒都这般开放的嘛……
只见林守溪制住了宫语,将那副婀娜动人的身躯压下,红色的绳索往她身上一绕,穿过腰肢,胸脯,腋下,如绑粽子一般将宫语娴熟地捆了起来,本就傲人的身段更显挺拔。
“你做什么?”宫语厉声质问。
“还要赶路,这样安全些。”
林守溪冠冕堂皇地说,他将红绳另一端绑在了自己身上,就像是背婴儿一样背着宫语,宫语双臂从他的脖颈两侧环过之后,再由红绳系紧,防止脱力滑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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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安全是安全了,但宫语咬着唇,一脸幽怨,显然极为不满。
“你为何这么熟练?”宫语冷冷地问。
“唯手熟尔。”林守溪随口回答。
宫语美眸一睁,似明白了什么,“你与楚映婵……唔……”
林守溪想起了她一路上的寻衅挑逗,便取了块绢帕,揉了揉,直接顺着艳丽红唇塞入宫语的口中,一劳永逸。宫语唔唔地叫了两声,浑身被制,挣脱不得,只能用严厉的目光去瞪林守溪,示意他解开,无奈这少年欺师灭祖胆大包天,根本不予理会。
“师祖别胡闹了,放心,到了道门我自会替你解开,不会让其余人见到,折了师祖的颜面。”林守溪郑重其事地承诺。
宫语不悦,又挣扎了一会儿,林守溪动身之时,她身子不稳,又不得不用那紧致修长的腿屈辱地夹紧林守溪的腰肢。
没有了师祖大人喋喋不休的讥嘲,之后的路途,林守溪全神贯注,速度更快,矫健如飞。
宫语见他一心奔赴道门的专注模样,心中微动,也不再挣扎,她轻轻靠在他的颈肩之间,闭上了眼。
“说来也怪,刚刚我在水边打坐冥想,那狐狸精的影子竟是半点没见到。”行雨忽然说。
“招式会用老的,司暮雪也不是傻子,有了临崖看海被你偷袭的前车之鉴后,又怎么会继续在水边傻站着。”林守溪随口回答。
“是嘛……”行雨挠了挠鳞片,道:“你们人类可真狡猾啊。”
林守溪嗯了一声,脑子里却诡异地闪过一幕画面——天窿山的干尸镇里,一座诡异的石狮之后,野狐狸探出脑袋,幽幽地盯着他们。
“东海之畔,你和司暮雪打了一架,她有没有问你什么?”林守溪疾声问。
“问我什么?”行雨想了想,说:“还能问什么啊,无非是问我的来历,姓名还有被谁指使的。”
“你都回答了?”
“来历和姓名是我随口编的,但我说是你和她指使的……反正你们早就结下了梁子,再结大点也无所谓。”行雨满不在乎道。
“她有问小禾么?”林守溪冷冷地问。
“小禾?你老婆吗?”行雨一头雾水。
林守溪心中一凛,浮现出一抹不祥的预感,他脚下速度更快,几乎可以撕破长风。
过了几座县城,越过了几方丘陵,眼前俨然又是一片红草滩,林守溪没有多想,直接跃了过去。
大风再起,平削过原野,种子满天乱飞,宫语神色一凝,唔唔叫了几句,似在提醒什么。
林守溪赶路心切,没有余力去挡。
蝉鸣草的种子拂面而来,噼里啪啦地在肌肤上跳跃着弹开,因为数量过多,有几粒渗过宫语雪白的裙袍,渗入了她的衣裳之间,蝉鸣种子发出鼓噪之音,贴肤滚过,震动不休,被红绳系缚的宫语仰起脖颈,鼻音宛如呜咽。
……
道门。
厮杀已经开始。
七大门派的弟子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来壮壮声势的,有掌门在上,这一战根本轮不到他们出手。
但今天,秋冬的太阳透出了盛夏时才有的火辣之意,道门与魔门的弟子自废墟中联袂杀出时,所有人都傻眼了。
魔道两宗的弟子心中积郁已久,一朝拔剑,似直抒胸臆,锋芒毕露,他们如洪水泻下,人数虽远不及七大门派之众,却有万夫莫当之势。
法器横飞,剑气纵舞,流光璀璨。
道门已乱成了一锅粥。
同样,废墟之中,沉寂了整整三十年的大魔头苏希影已恢复了全部的实力,她联合数位师兄弟,直接与七大掌门相抗,三十年过去了,她的毒术非但没有退步,反而更上一层楼,鲜花般的十指飞舞间,各种各样的毒蛊满天横飞,将道门染成了一座斑斓多彩的炼蛊之皿。
苏希影立在纷飞缭绕的蛊物之中,青衣纤尘不染,如淤泥中的白莲。
七位掌门虽各有通天本事,但面对苏希影未知的手段,哪怕强如金刚罗汉般的少林方丈,也未敢靠近,只是对空冲拳,打得满天彩蛾无法近身。
各大门派与魔头镇相隔三十年的一战在今日上演,不同的是,围剿的双方已经颠倒。
苏希影看着各自避战,心生怯意的掌门,淡淡讥笑,在毒雾中闲庭信步,她步态端庄,不似施蛊者,更似一位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。
她遥望天空,不知在看向哪里,只听她遗憾道:“林仇义,你竟就这样死了,未免也太无趣了啊……”
天空中阴云密布,雷声滚滚。
阴云不停地游荡,向着大地劈落,它笼罩的地方雷电森森,蜿蜒盘绕,而阴云之外,依旧是大日高悬的艳阳天。这团劫雷正在追着小禾劈,而小禾则正在追着季洛阳砍。
先前道门之上,小禾杀气沛然的一剑虽被季洛阳侥幸躲开,但他背部依旧被撕开了一个鲜血模糊的巨大口子,他被斩飞出去后,强提了一口真气,沿着汉白玉的石阶地板飞掠,全速逃出道门,一头扎入密林,向着长安的方向遁逃而去。
门,门,门……
季洛阳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个字,门是他唯一的活路,他唯有以门为障,才有可能侥幸逃过追杀。
遁逃的间隙里,季洛阳回头看了一眼。
草木惊动,杀气如风,巫幼禾紧追不舍,时远时近,五指紧抓的古剑随时都要洞穿他的咽喉。
先前九人合力与小禾一战,小禾也消耗了大量的真气,受了伤,但她远比季洛阳更强,何况季洛阳道心已堕,她就更加没把他放在眼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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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始终忘不了那天巫家秘道里,季洛阳突然出现,吟诗拔剑,拦住他们去路的场景,如今一切倒转,提剑追杀之人换作了她。
期间小禾追索上了数次,每次短兵相接,都以季洛阳落败负伤告终,若非天雷追着小禾劈个不停,使她分心分力,季洛阳恐怕早已被斩于阵下。
伤口越来越多,身体越来越重,其中最惨烈的一次,他更是险些被直接斩下手臂。
季洛阳强压着心中的滔天恨意,他知道,他现在不能冲动回击,他必须逃,逃是唯一的生路。
此刻,季洛阳无比想找一处村庄,遁入村子里,小禾天性善良,雷劫还未过去,她绝不会贸然坠入村庄,连累全村之人的性命。
但上天像是在刻意愚弄他,这条逃亡之路上,莫说是村庄,他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。
长安。
长安是他唯一的去处的。
那座古城池厚重的城门无法拦截住他,只要遁逃入长安,国师也许会帮他。
但他未必能到长安,他的身前已是悬崖峭壁。
季洛阳被迫停下,他咬着牙,持剑转身,猩红的瞳孔望向披头散发、浑身电弧缭绕的少女,冷冷道:
“巫幼禾,洛书已被我藏匿起来,若你现在把我杀了,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它!你们会后悔的。”
……
“娘亲,你什么时候回楚国啊。”楚映婵问。
她的身旁,楚妙正牵着她的手,在一片秋林里漫步,楚妙身着素衣,温婉柔和,看向楚映婵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悦。
“小情人也不在你身边啊,怎么整日催着娘亲走?”楚妙问。
楚映婵也不知如何回答。
这些日子,楚妙一直陪在她身边,寸步不离,起初她是觉得温暖的,但楚妙又总关于她和林守溪的事问个不停,这种事无巨细的盘问令楚映婵也感到羞耻,久而久之,她只想找片清净地待着。
慕师靖看着这对娘俩,提出了诚恳的建议:“要不这样,楚皇后,我看你也还年轻,这吃里爬外的女儿不要也罢,再生一个新的,新的肯定能教好!”
刚说完,楚映婵就冷冷地看向了她,“慕师妹,你的小嘴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呀?”
慕师靖顿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果然,楚映婵松开了娘亲的手,步态婀娜地走了过来,巧笑嫣然,慕师靖步步后退,直至靠在了一棵树上,她看着楚映婵,腰板挺得笔直。
“师姐好久没教训师妹,师妹又不乖了是吗?”楚映婵伸出一截玉指,挑起她的下颌,微笑道。
“没,没有啊……”慕师靖一边说着,一边向楚妙投去求助的眼神,“皇后大人,你管管你的宝贝女儿啊。”
楚妙正想来解围,眉忽然蹙起。
寂寥的秋林之间,响起了一阵长嘶之声。
慕师靖侧目望去,却是一惊。
只见林野远处,赫然立着一头独角兽,那独角兽通体血红,背负雷纹,越看越觉眼熟。
“那……那不是……”慕师靖敲了敲脑袋,一时想不起自己当初给它起的名字。
“血月怒角吞星兽。”楚映婵清冷开口,一字不差。
当初在神守山附近的市集上,慕师靖看上了这头坐骑,让楚映婵帮着买下,当时,她还给它起了这个简单而好听的名字,不承想她们喝个酒的功夫,这独角兽就挣脱锁链,跑了出去。
“你,你怎么记得这个名字?”慕师靖震惊,心想她无关紧要的事都记得这么牢,那以后要是记起仇来,岂不是八百年都忘不掉,这……这也太危险了吧?
“别管这么多,追。”楚映婵清冷道。
慕师靖立刻点头。
这独角兽贵得很,简直是长了脚的银子,当时它走丢时,慕师靖心疼了好久,此刻再见,哪还能放过它?
三人联袂去追。
独角兽也察觉到了动静,二话不说,奋蹄就逃。
若只有慕师靖与楚映婵,以这头独角兽的灵巧与速度,说不定真能逃掉,但今日,半步人神境的楚妙也在。
楚妙掐了个道诀,身影一闪,几个眨眼间就拦在了独角兽面前。
独角兽看着这个雪衣女子,大惊失色,跑得更快,当然,挣扎已毫无意义,它忽感背脊一重,楚妙已坐在了它的背上,单手握住了它的角,它知道对方的厉害,乖乖停下。
“哼,这头独角兽真是不知好歹,当初就一个劲逃,现在与主人重逢了,竟还敢跑,把它剁了炖了算了。”慕师靖说着气话。
独角兽嘤嘤求饶。
“嗯,的确得罚罚它了。”楚映婵说:“按你主人的意思,你本应被剁角吃肉,但本姑娘仁慈,这样吧,你价格不菲,在野外应该也认识了不少颇有价值的灵兽,你带路,我们去抓几头,届时就算你将功补过了。”
慕师靖瞪大了眼,看着楚映婵,低声道:“还是楚姐姐更狠。”
独角兽摇首顿蹄,犹豫不决。
楚映婵语气更冷:“你想被煮?”
独角兽立刻带路。
很快,独角兽就将她们带入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山谷里,进入这片山谷,连楚妙都吃了一惊。
此处灵气充沛,池水缥碧,灵芝仙葩遍地,奇珍异兽往来,其钟灵秀丽半点不输神山。
“倒是处人间仙境。”楚映婵也微微失神。
慕师靖则已开始物色神兽,神兽们看着闯入者,再看了眼被俘虏的同伴,四散而逃。
楚妙没有去理会这些异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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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经验老道,立刻做出了判断:“这里一定藏有珍宝,要不然绝不会有这等祥瑞之气。”
“珍宝?”楚映婵与慕师靖惊讶道。
师靖失驹,焉知非福,没有想到,跟着这头独角兽,她们竟误打误撞地闯入了一片藏宝之地。
楚妙祭出灵符,开始搜寻。
半个时辰之后,她在一片水下找到了一个石盒,石盒上了奇怪的锁,难以破解,但楚妙根本没想着破解,她依仗着半步人神境的恐怖修为,直接以力拍碎了石盒。
慕师靖与楚映婵凑了过来。
楚映婵尚且茫然之际,慕师靖已露出了惊喜之色。
……
“洛书被我沉在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深潭之底,石锁的密码我自己也不知,但我的钥匙能将它打开,放过我,我将洛书还你。”季洛阳肃然道。
小禾听林守溪多次提过洛书,知道这件宝物的重要性。
她犹豫之时,老天爷却帮她做出了选择。
一道巨蟒般的雷电当空劈落,砸向了这处悬崖峭壁,霎时间,小禾虽以灵巧的身法避过,但本就不结实的崖壁被直接劈断,向着下方的河流坠落。
小禾足踏岩石借力,先是对空一剑,将接踵而至的另一道雷电直接劈散,随后她持着这柄电弧森然的古剑,凌空跃下,追杀坠入河中的季洛阳。
季洛阳本就受了重伤,此刻被河水浸透,浑身如被凌迟,他咬着牙,挣扎上岸,运转气丸向着长安全速奔逃。
长安就在前面。
他已隐约可以看到长安雄伟的轮廓。
只要到达长安,只要到达这座人间最伟大的城池就可以活下来。
只要到达那里,只要到达那里!
季洛阳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求生欲望,气丸中所剩无几的真气不断消耗着,若气丸是一座湖,那么此时此刻,湖平面正不断下沉,即将触及河床,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,他必须抵达长安。
季洛阳奔逃之际,笼罩在小禾头顶上的雷劫也越来越重,落雷的速度愈发频繁,雷电的颜色也从最初的金黄渐渐转为金紫,形状也由曲折的线慢慢变为一颗颗雷球。
因为劫雷,小禾也无法全力去追杀季洛阳,她必须全神贯注地将这一波雷先扛过去。
雷球滚落下来,像是天空中落下的眼珠子,一颗接着一颗,它们看似不大,但与小禾相比,俨然是庞然巨物,若有人见到这幕,根本无法想象,这娇小的少女,是如何凭借着一把剑,将这雷球一颗接着一颗斩开的。
这把剑也立了大功。
不愧是司暮雪的佩剑,它远比小禾想象中更为锋利,它连斩雷球无数,非但毫发无损,反而被淬炼得更亮。
只是苦了这把剑的剑鞘,它被雷电劈得焦黑,上面四字已难看清。
小禾也说不清自己是哪里的力量,无休止的雷电里,胸腔深处埋藏着的镇守传承似也在渐渐苏醒,它在体内飞窜,显化出一道又一道嘹亮的龙吟。
就这样,长安之外,两人一追一逃,陷入了僵局。
长安要到了。
长安城在眼前越来越大,越来越大,季洛阳已可以看到一块块垒起雄城的砖瓦。
恰好,他奔去的城墙上,有一扇门。
只要打开了这扇门,他就可以进入长安。
小禾不斩灭天雷,是绝不会踏入长安的,等她渡完雷劫,自己早已隐匿,不知所踪。
国师会帮他的。
国师算计天下,以苍生为棋局,他也是其中的一枚子,他相信,国师绝不会轻易放弃他。
“开!”
季洛阳一跃而起,撞向了那扇大门。
钥匙的能力发动。
但门没有打开。
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城墙上,额头碎裂,鲜血喷涌。
……
“回禀国师,画已经在国师指定之处画好了。”
一位身穿官服,背负巨大毛笔的中年人对着眼前的老人躬身行礼。
“嗯,你退下吧,这幅画的钱会在明日上午送到你的府上。”国师淡淡道。
“多谢国师大人赏识。”中年人认真地说。
“还有事么?没事就退下吧。”国师说。
“晚辈还有一事不明。”中年人犹豫之下,还是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:“国师大人为何要在长安城墙上画这样一道门?”
……
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城门,这是画上去的。
先前在远处看,疲惫的季洛阳没能看出端倪,此刻走近,他看着墙壁上他撞出的血痕,幡然醒悟。
是谁画了这样一扇门?
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。
季洛阳跌坐在地,头破血流,他忽然笑了起来,笑得苍凉。
原来,所有人都想他死。
他捂着鲜血流淌的额头,摇摇晃晃地立起身子,视线已经模糊,他看不清巫幼禾的身影,但能看到随着她的步伐一同逼近的劫云。
城墙高不可逾。
雷鸣就在耳畔。
他满是鲜血的手拔出了剑。
他或许该自刎,也或许该战死,总之,他逃累了。
但就在这时,转机再次出现。
远处的林道上,一袭红影神魔般降临。
红影渺小,身后的八尾却如烈焰冲天。
司暮雪!
生死关头,司暮雪来了!
她及时赶到了道门。
浑身的毛孔张开,冷汗瀑布般流淌出来,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司暮雪来了,巫幼禾必死无疑。
小禾显然也注意到了远处古道上的红焰女子。
她瞳孔微缩,心头剧震。
司暮雪怎么可能来?云巅榜是今天早晨才发出去的,林守溪都还没来得及赶来,为何司暮雪先来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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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不及多想了,那道火焰已不由分说地扑向了自己,然后……
在身前停下。
她的耳畔,蓦地响起了一声真正的龙吟。
长安城外的护城河炸开,司暮雪进攻的同时,另一个身影也从护城河中赶来,阻挡在了她的面前。
这个身影比小禾更小,却挡住了司暮雪惊世骇俗的进攻。
“怎么又是你?!”司暮雪震怒。
拦在她眼前的不是别的,正是三番五次使她负伤的行雨,小禾即将殒命之际,这个丫头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。
司暮雪同样想不明白,她提前洞悉了林守溪与小禾的阴谋,全速赶回道门,按理来说,林守溪与道门门主他们此刻应该还在深山之中,与虚无的敌人周旋,他们是怎么反应过来的?
司暮雪并不知道,这一切都是贺瑶琴的‘功劳’。
局面变化得太快,季洛阳已难以反应。
正在这时,小禾的上空,一颗巨大无匹的雷球显现,它闪耀着青紫之芒,山岳般当空压下,雪发乌衣的少女被这巨雷一衬,显得渺小如尘。
同样负伤虚弱的她,能否抗得下这最后一轮天雷?
很快,小禾与季洛阳都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了。
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凌空而至,持剑破入雷电之中。
象征着天道的凶戾雷劫竟被这样乖乖地驯服了!
它在黑漆漆的云层下消散。
一干二净。
这,这是何等的力量?!
接着,那道白衣之影在空中一折,向着季洛阳闪去。
花炮般激射而来的白衣里,季洛阳隐约看到了一张脸,一张令他永生难忘的秀美无双的脸。
是林守溪。
他终于还是来了。
季洛阳想告诉林守溪,如果他还想要钥匙,就不能杀了自己。
但林守溪也有自己的考量——季洛阳就在门的边上,随时要逃,未防夜长梦多,必须一剑斩杀!
白衣少年从他身边掠过,轻得像一阵风。
他手中的剑也似没有重量。
季洛阳张大了嘴巴,想说什么。
这一刻,死亡像是骗过了他的眼睛,当他回过神时,那已是庞然巨物,劈面而来,不可阻挡!
喷洒出的鲜血涂到了墙壁上,玷污了这副价值千金的壁画。
季洛阳人头落地,就此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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