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2章 番外九

 胤禔其实想的也是烧房子, 但他想的是烧太和殿。


 太和殿，就是胤礽登基时举办大典的金銮宝殿。太和殿是宫里最辉煌的大殿，但平时用不上, 烧它又能大赦天下, 还不碍事。


 胤禔记得老五出生那年，宜太妃就差点派人烧了太和殿（宜太妃尖叫：没有！！），导致老五被送给太后养。所以胤禔一直心痒痒, 好奇太和殿真烧了，他汗阿玛会气成什么样。


 当然，他只是想想, 还不准备被圈禁。


 现在换了一个世界，胤禔就有些手痒。


 他万万没想到，汗阿玛居然和他想法相似，但要烧的是乾清宫。


 胤禔道：“乾清宫东西太多了，烧了不太好吧？何况烧了乾清宫，汗阿玛您住哪？”


 康熙道：“这不是还有太子东宫吗？拾掇拾掇, 又不是不能住人。”


 胤禔道：“汗阿玛，您可想明白了, 这个世界的东煌宫是毓庆宫, 不是东煌宫。毓庆宫那狭窄的地方, 你确定能住人？”


 废太子：“……”我在那住了二十多年！怎么不能住人！


 康熙淡淡道：“太子能住，我就能住。住得不舒服, 正好让那个人体会一下。”


 胤禔摸摸鼻子：“哦，那我不劝您了。您要怎么放火？儿子伪装成您的侍卫帮您？”


 废太子：“等等！什么放火？什么乾清宫？你们要做什么？”


 胤禔拍着废太子的肩膀道：“你就在这好好待着, 什么都不用想, 接下来交给我们。反正你阻止也没用。你叫破嗓子, 也不会有人信汗阿玛被另一个自己附身。”


 康熙道：“放心, 这也是大清，虽我没打算救，但也没想过害大清。”


 这破烂大清还需要我来害？


 胤禔提醒：“汗阿玛，朕，朕，别说错称呼了。”


 康熙摆摆手：“好。唉，快背朕出去找御医！”


 胤禔赶紧把康熙背背上：“汗阿玛，你身子骨这么脆弱，真的能放火？还是交给我吧。”


 康熙骂道：“你被圈了，还要去乾清宫放火？被抓了，连驱逐都免了，直接赐死好了。别废话，快带朕去找御医！”


 康熙扇着胤禔胖嘟嘟光秃秃还有着一根金钱鼠尾辫的丑陋后脑勺，胤禔满嘴嘀嘀咕咕骂骂咧咧。


 废太子连忙跟出去，扶住康熙，满脸焦急。


 他想阻止另一个世界的康熙和大阿哥，但他确实阻止不了。


 现在他只是一个被幽禁的废太子，别人绝对不会相信他说的话。


 废太子只能希望，另一个世界的汗阿玛和大阿哥在开玩笑。作为皇帝和直亲王，他们肯定是开玩笑吧？


 废太子走到门口就被拦住，不安地远眺胤禔背着康熙离开。


 宫中很快传言，废太子和皇帝起冲突，大阿哥愤怒救驾，皇帝有可能会释放大阿哥。


 表情木讷的惠妃在佛前得知了这个消息，无喜无悲地看着同样无喜无悲的佛像，嘴里轻轻念叨着许愿的话。


 那许愿的话竟不是希望儿子被放出来，而是希望儿子被放出来的消息是假的。


 太子再被废，便不可能被复立，接下来是夺嫡的关键时刻。


 历来夺嫡血雨腥风，大阿哥早早出局，就算被圈禁也算是平安一生。


 惠妃不相信皇帝会那么好心。若皇帝把大阿哥放出来，恐怕又是要用大阿哥去试探谁、磨砺谁、限制谁了。


 她的儿子已经被折磨疯了，再疯一次，她恐怕会永远失去这个儿子。


 惠妃将豆子洒在燃尽的香灰中，一颗一颗将豆子捡出来，捡一颗豆子，道一声“南无阿弥陀佛”。


 她一个人跪坐在蒲团上，不让任何人帮忙，捡完这一碗豆子，然后亲手洗净，做成一碗豆粥，送给胤禔。


 惟愿孩儿愚且鲁，无灾无难到公卿。


 公卿没希望了，无灾无难活到老就好。


 “额娘哟！”


 胤禔大大咧咧冲了进来，吓得惠妃捡了半碗的豆子重新撒回了灰烬中。


 “你在干啥？”胤禔一屁股坐在惠妃身旁。


 惠妃怔怔地看着胤禔。


 胤禔摸了摸脸：“我胖了丑了，你就认不出我了？”


 惠妃傻傻地摇摇头，道：“保……大阿哥？”


 胤禔道：“额娘，你要叫我保清就叫呗。”


 他看向灰里的豆子：“又在捡佛豆？别了吧，我吃腻了。”


 怎么哪个世界的额娘都喜欢捡佛豆给他熬粥喝？


 惠妃深呼吸。


 这熟悉的感觉。没错，是她儿子。但这应该是她还未遭难的儿子。


 “大阿哥，你怎么来了。”惠妃在身上擦了擦沾满灰烬的手。


 胤禔把惠妃的手拉过来，用自己的袖子替惠妃把手擦干净：“汗阿玛终于良心发现，要送我和胤礽出海，这样我俩就不用再卷入夺嫡了。胤礽已经在海外准备了地方。虽路上有些危险，到了之后可能会吃一些苦，但额娘你和我一起离开，好不好？”


 惠妃傻眼：“啊？”


 胤禔重复了一遍：“额娘，和我一起离开，离开这个鬼地方。”


 惠妃立刻皱眉：“我能离开？皇上会让妃嫔离开？”


 胤禔道：“能。额娘，你狠心一点，就只顾着我，和我一起离开吧。以后含饴弄孙不好吗？至于你娘家，还有胤禩，让他们自己闹去。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。”


 惠妃不确定道：“真、真能走？”


 胤禔见惠妃这样问，就知道他娘果然最疼他。


 他笑道：“当然，我们一起走。其实如果额娘你不放心，把你娘家带上更好，不过我就怕他们吃不得这个苦。胤礽的母家更凄惨，留下来恐怕就是会被蹉跎，所以他肯定会把赫舍里家的直系带走。”


 至于旁系，想来康熙和接下来的皇帝也不会凶残到连赫舍里全族都不放过，那可是满洲大族，就算皇帝发疯，勋贵也不会允许。


 惠妃握紧胤禔的双手，道：“我娘家无事。他们位卑权小，本就游离在朝廷之外。只要额娘能走，额娘一定跟着你走！”


 胤禔点头：“好。我的妻妾，全部给钱遣散回家，以后还要劳烦额娘带孙子了。”


 惠妃笑着流出了眼泪：“好，额娘给你带孩子。”


 惠妃不相信皇上真的能在驾崩前送妃嫔出宫，但既然胤禔这么说了，她即存着几分能和儿子离开这里的希望。


 她只要陪着儿子就好，其他什么都不想思考。


 胤禔伸了个懒腰：“好啦，我饿了，额娘给我弄点吃的。”


 他摸了摸腰上的赘肉：“这顿吃饱，明日就该锻炼身体，减掉这身肉。否则出海后，我可没办法保护你。”


 惠妃赶紧站起来，但因为跪坐太久腿麻了，不小心差点跌倒。


 胤禔赶紧把惠妃扶住。


 被扶住的时候，惠妃不知道怎么的，眼泪决堤而出，靠在儿子宽阔的肩膀上，哽咽不止。


 胤禔轻轻环住自己的老母亲，叹气道：“额娘，辛苦了。以后……”


 他在心里恶狠狠道，以后对额娘好些！额娘才是对你最好的人！


 他心中传来怅然悲伤之意，似是回应。


 ……


 胤礽坐在上首处，对常海、格里芬等人道：“我很快就会出海。你们确定要跟着我？”


 常海板着脸，面容严肃得像个老古板：“太子请放心，臣已经做好准备。”


 胤礽无奈：“舅舅我已经被废，别这么叫我。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名字。”


 常海沉默了一会儿，道：“主子爷，奴才肯定是跟定你的。”


 胤礽更无奈了。


 他看着自己这位小舅舅。这张严肃的面容，让他想起了与他并不是特别亲近的常泰。


 常泰舅舅不如索额图一家与他亲近，总是与他若即若离，做出孤臣的模样，曾让他一度不太喜欢。


 但他现在能用的人，居然都是常泰舅舅为他留下的。


 怪不得汗阿玛一废太子前夕，必须赐死常泰舅舅。


 他隐约记得，常海舅舅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。现在的常海舅舅，居然和常泰舅舅越来越像了。


 格里芬沉默了一会儿，跪地凄然道：“若不和主子爷一起离开，奴才大概就活不了了。主子爷可千万别抛弃奴才一家人。”


 胤礽道：“离开之后，我们就是一家人。不必称呼我为主子，也不用自称奴才。”


 胤礽将格里芬扶起来：“海外虽肯定比京城苦，但海外土地肥沃，已经丰收了几季，吃穿是不愁的。我们带着工匠和钱财去，有武器、有粮食、有土地，活下去肯定不难，只是无聊些。你们不必太担心。”


 常海当然是不担心的。海外之事，就是他顶着这身老纨绔的皮，用那双亲手送他兄长上路的手做的。他很熟悉那边。


 格里芬虽被瞒在鼓里，但他知道，只要活着，比什么都强。


 送走常海和格里芬之后，胤礽坐在堂中独自沉默。


 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给的记忆中，矾书案是在三年后。那时，据另一个自己说，那时他心存侥幸，以为还能有复立的希望。


 这一世他失去了所有期待，所以并没有写矾书，但矾书案还是发生了。


 那些被连累的将领，不知道有多少会跟他离开。


 只一个月时间，太紧了啊。


 “我会带走弘晳和弘晋，刚出生的弘曣年纪很小，我被除宗之后，他应该不会被卷入夺嫡，可以成为你未来的依靠。”胤礽开口道。


 石氏从阴影中走出来，平静又冷漠地看着胤礽：“你确定皇上会给我女儿一个好亲事，然后放我离宫，跟着女儿过？”


 胤礽道：“我确定。他对你极好，待我离开之后，他一定会加倍补偿你。”


 石氏点了点头，语气多了些急切：“我这就去收拾行李。”


 胤礽见石氏离开，继续沉默地坐着。


 他早知道妻妾没有一个会和他离开。原因很简单。


 第一，康熙给他安排的妻妾，背后娘家都有各自势力。她们若跟废太子出海，就和废太子牵扯不清，会连累娘家人。


 第二，宫中女子身体弱。出海比流放更可怕，她们会恐惧死在路上。


 满人对女子再嫁十分宽松，甚至更喜欢嫁过人、生过孩子的女子。又有皇帝安排，她们的婆家不会太差，说不得还能当个平头正脸的正室娘子，哪怕是继室，也比出海强。


 所以能再嫁的女子，胤礽会让另一个世界的汗阿玛帮忙指婚再嫁。不想再嫁的，就和石氏一起跟随他的三格格离开，照顾养育弘曣。


 听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说，弘曣能健康长大，会成为这些女人的依靠。


 他的后宅也好，康熙的后宫也罢，女人们掐尖儿争夺宠爱的原因，当然不会是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疯魔。


 后宫和前朝一样，斗成了乌鸡眼，都是为了自己和背后的家族。


 所以胤礽早早就知道这些女人不会愿意和自己一起离开，他也不准备强迫这些人和自己一起离开。


 说难听些，这些女人去了也只是累赘。


 大阿哥的妻妾也肯定不会和大阿哥出海。


 胤礽并未难过。因为他对妻妾也不过如此，偶尔宠上几分，也就那样。他曾经怨过妻妾不与他同心，但神志清醒后、跳出一切后，他冷眼回望，他又在乎过妻妾们的那颗心吗？


 他自己能跳出苦海了，所以离开前也给这群陪着他吃苦的女人们发一次善心，为她们安排一条活路。


 事实上，除了汗阿玛，他这辈子又在乎过谁？哪怕是和他斗得你死我活的兄弟们，胤礽也从未在乎过。


 从未见过面的额娘算吗？太皇太后算吗？索额图算吗？常泰舅舅算吗？


 胤礽正想着，太监冲进来，尖声喊道：“乾、乾清宫着火啦！”


 “什么？！”胤礽猛地站起来，朝外面冲去。


 不会吧不会吧？他们不是开玩笑吗？还真把乾清宫烧了？！


 胤礽冲出门，看到乾清宫燃起的熊熊火光，脑袋“嗡”的一响，一瞬间心梗，差点晕过去，什么惆怅都没了。


 “救、救火！”


 太监、宫女、侍卫们慌乱无比，其他宫人纷纷离开宫殿，生怕火势蔓延。


 胤礽也被太监们带到空地上，一群侍卫守着他，怕他乱走。


 胤禔已经回到他隔壁，与他一同被驱赶到这片空地上。


 “真好看，是不是？”胤禔把着胤礽的肩膀，挤眉弄眼。


 胤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，忙把胤禔的手打下去：“别碰我！”


 胤禔不满：“喂喂喂，你什么态度，怎么把哥当脏东西似的？”


 胤礽皱眉，低声道：“我习惯了。”


 胤禔再次把着胤礽的肩膀：“习惯什么？习惯把哥当脏东西？我可告诉你，出海后你还要哥照顾你，趁现在，你最好讨好我。”


 胤礽深呼吸。谁来把这个聒噪黏人的大阿哥带走？！恶心透了！！ 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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